李晚,今年十五岁,他原本乃是山下三百里外梅林村人,两个月前被招收上山,还以为能够窥探一番仙道门径,却不料成为了这天截山外山的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每天的工作便是扫山道。自上得山来,也一直也没个真正的师承,他管的乃是天截山最靠外的山道‘青云梯’,平时更无一人来往,只有一个自诩道号为渔舟子的老道士权作为领路人一直带着他,说来也不算是什么真正的领路人,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扫了很多年山道的老杂役罢了,教的也不过是扫山道的本事,至于所谓的修炼的事,那人却只字不提,仿佛世间根本没有那样虚无缥缈的事物。
天截山乃是这方圆数千里有名的修炼宗门,要想入山学艺的人不在少数,一些富裕公子,世家子弟撞破头想觅得一个入山名额,而李晚区区一个乡里之人却能够能上得山来,可见拥有一定的偶然性。
孟晚秋自幼体弱多病,其中缘由可能是他母亲生他时突发早产有关。在他出生的时候,西风萧瑟,几天地苍凉。或许是他出现的时间不佳,那一夜,梅林村外的梅树林的树叶在那一夜间,全部凋零萎黄,有些梅树甚至无缘无故的得病枯死,迷信古板的村里老人纷纷摇头说并非吉兆啊,怕是有不好的东西降世。第二天,村里传遍了,李家的大小子出世了。
那天夜里,母亲为了生下了他,受尽人世间最大的苦楚,足足生了五六个时辰,急得李晚的父亲站在门外来回走动,显得格外烦躁不安,就在产婆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李晚却奇迹般的顺利出生了。
刚生出来的时候,产婆还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暗自庆幸。接生这种活计实在不好干,万一闹个一尸两命的话,自己的活计就算砸了,这四里八乡的还有谁敢请自己接生。所以她一见李晚的面相就说他不注定是阳间人,就算出世也是一个早夭无福的娃儿,不是人间人,留不住啊。
父亲站在门外,他听见孩子的哭喊时,内心是欣喜的,可是又听产婆所说的话后,一盆凉水直灌后脖颈,他淡定自若的撩开布帘,装作很不以为意的样子,也没去看看自己第一个孩儿的模样就先去询问妻子的身体如何,待产婆将李晚干干净净的洗净用早就准备好的布兜包住,李晚的父亲先是从卧室里拿来一匹白娟交给产婆,这才接过李晚,打发产婆走后,李晚的父亲看着面黄肌瘦的李晚,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厌恶感。
或许一个人生来有罪,才会面临自己不该有的待遇。
在李晚快一岁的时候,那天晚上,母亲迫不及待兴冲冲告诉父亲自己怀孕的好消息,也许是李晚多想,他总是依稀记得那天父亲很高兴,专门买来了肉食还喝了酒,缠着母亲让她唱曲儿,母亲原是一户良善殷实人家的女儿,因为与李家世交有亲,所以在送走爷爷一年后娶了母亲回来,母亲从小得到很好的教育,读书识字,弹琴唱曲,纺布女红无一不学,无一不精,父亲不止一次说过,能娶母亲过门,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所以母亲唱的曲儿在整个梅林都是很有名的,有时村里唱大戏,找不到合适的角儿,往往就请母亲担任。在那天父亲破天荒里,他还看见父亲悄悄的亲了母亲一下,尽管被母亲很快拦阻,但还是被他瞧见了。在自己甚至别人眼里父亲是一个老派守旧的人,平时不苟言笑,横眉冷目,母亲笑称父亲皱起的眉头疙瘩足以挂上一瓶醋,父亲一向拘泥于世俗礼法,爷爷是一个极重家教的人,为此父亲被小时极严要求,长大后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爷爷一样的人,他从不做僭越世俗伦理的事,但是今天他破例了,当着自己的面,哪怕那时的自己还不懂事。在那天夜里,他第一次度过了一个没有母亲温和甜美嗓音所唱的摇篮曲的夜晚,虽然之后次数更加频繁,但他就觉得那一次在他心中留下了极为深重的痕迹。
次年,弟弟出生后,父亲对他的态度显得更加明显,有时候他很羡慕,为什么弟弟可以得到父亲母亲两个人的爱意,而自己却连母亲的爱意都开始打折扣了。他都不敢向母亲问为什么,更别提向严厉的父亲说什么。
弟弟在母亲肚子里呆了十二个月,在刚开始的过去预产期半个月里,母亲很担心,害怕自己怀了一个死胎,父亲连夜从城里请来最好的大夫,大夫说脉象一切都正常,父亲还是放心不下,但是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心不能乱,所以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安慰母亲宽心,但是在那一个多月里,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一有时间就会抱着自己去村口的梅坪上去看戏,虽然他当时还听不懂台上唱的是什么,但这一切都不重要,父亲有时会指着台上的花脸或者黑脸告诉他台上演的是什么曲目,那些是什么人物。
两个月后,天上开始纷纷扬扬的降起了今年的头一场隆冬大雪,他听见村里的老人们说这场雪下的好,明年指定是一个丰年,瑞雪兆丰年嘛。伴着头场雪,像鹅毛片一样大的雪片堆满了整片天地,他与父亲都在门外,父亲不安的来回走动,自己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仿佛天上雷鸣。弟弟出生了,这次接生显然是极为顺利的,父亲当时就直接冲了进去,那一天,弟弟的顺利问世,给家里带来了不小的热闹。
还是之前的那个产婆,她沉稳的手掌里抱着还未洗净的弟弟,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握着母亲产后无力的手,拼命的摇着说:“你们有福气啊,我这一辈子靠着这双手也不知道接过多少孩子,没一个比得上你这胎生的,你听过哪有刚出生的孩子是叫得这么响的,我都吓了一大跳,而且我还看见,这孩子刚一出生就睁着眼睛,我看这孩子以后怕是不一般啊,以后封侯拜相,是大富大贵的命嘞。”
当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了父亲的耳里,父亲急忙接过还未洗净的弟弟,就露出来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以前他以为父亲就是一个冷酷且无趣的人,他不会笑,更不会对一件事多说半句废话,但是那天他说了许多,李晚看见了那是从未见过的笑,很轻,很浅,虽说很不自然,但是很真,很开心。往后的十三年里他只是在陪着弟弟玩耍的时候见过父亲屈指可数的几次笑脸,父亲在远远的看着,从不近身陪着他们一起,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但是他知道父亲的眼里只有弟弟。
从父亲破天荒的拿出了母亲纺得最好的三匹绸缎就足以看出,母亲的手艺在这百里梅村内是首屈一指的,每每去朔阳城赶集的时候,母亲的绸缎白娟总是卖得最快的。所以这三匹绸缎彩帛在这梅林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大手笔了。产婆笑呵呵的捧着绸缎,乐不可支的说,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自己一定要送他一个大红包。
时间有时候很走得慢,慢到他夜夜嘀咕着自己怎么还没夭折,可是第二天一睁眼,自己还是完好无损的躺在世间,由于早产从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在之后很长时间里,他总离不开药罐子,父亲每每看到这些,他都觉得父亲肯定会想起自己出生时产婆给自己批下的话。都说长子是家里真正受宠的孩子,可是在李晚的家里,一切仿佛都是换过来的,李晚的工作每天都在重复,该喝药的时候喝药,该干活的时候干活,该给弟弟当马骑就给弟弟当马骑。
有一次他带着弟弟出去玩,因为在这梅林里大家早就传开了,说自己指定活不过成年礼,所以有些调皮的孩子就用这些话来嘲讽李晚,李晚初时还极为愤怒,慢慢的他自己仿佛也相信自己活不过十八岁成年礼。
都说有福的人总少不了老天爷的眷顾。
那是自己七岁,弟弟五岁的那年,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个外表穿着华丽道袍的游方道士,他路过梅林的时候,说看见我们家的上空有一团彩气,定然有贵人居于此。开始父亲还以为他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但二人一番交流下来,父亲渐渐相信了他的实力,于是父亲叫来了全家老小让道士挨个查看,道士一眼就看中了弟弟,如获至宝的说自己要收他为徒,教他本事,日后天地间定然奉此人为尊。之后又想起自己还有重任在肩,然后说是待他处理一件棘手事情回来的时候,就收弟弟为徒,到时候弟弟一定可以光大李家的门楣。父亲很高兴,与道士相谈甚欢,又见道士谈吐不凡,对应从容,隐隐间透着仙风道骨的感觉,于是不经意间对这位不知名的道长更为看重。
父亲自幼被望子成龙的爷爷逼过学过一些杂录,其中不乏几篇粗浅的道门修炼的气诀,因为没有被天截山这座修炼宗门看中,所以只能回家继承家业。父亲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练练,还别说,这让三十多岁的父亲看起来和二十多岁时没什么两样,反而越发精壮有神。之后,父亲带着道士在大厅里讨教,虽然他不知道那个道士与父亲说了一些什么,反正最后父亲很高兴的留了他吃了晚饭。晚饭后,道士先挨个看了看父亲母亲,说了些不懂的言词,父亲从始至终都笑眯眯的接受,当看到他时,道士却皱起眉头说一句什么‘天煞犯孤,命格突奇’,父亲的脸色顿时变了,母亲也是一脸的担忧的看着自己,唯有弟弟则是在上蹿下跳的吵闹,不时还打他一下,然后调皮的走开了。道士的重点当然还是弟弟,他抱着弟弟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弟弟出奇的乖巧一动不动,道士摸了摸他的全身,然后看了看眼睛,手一哆嗦,最后只是喃喃自语的说一句什么‘双目气凌,人君之资’以及什么天生的仙人之资之类的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留下一块随身的玉佩,说给弟弟防身,可以驱邪避凶,逢凶化吉,增添气机,还说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一定会相见的,到时候或许可以一续师徒之缘。
李晚从来没有相信这些,但是看着父亲每日对自己的冷淡,以及母亲宽慰的眼神,李晚却不得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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